《耶路撒冷的艾希曼》
汉娜· 阿伦特(Hannah Arendt)1906年出身于德国汉诺威一个犹太人家庭,在马堡和弗莱堡大学读哲学、神学和古希腊语;后转至海德堡大学雅斯贝尔斯的门下,获哲学博士学位。1933年先是流亡巴黎,1941年到了美国,1951年成为美国公民。同年,《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出版,为她奠定了作为一个政治理论家的国际声望。流亡之前,阿伦特以一个犹太人的身份协助犹太组织工作,为此曾被纳粹政府关押过。去美国之后,她为流亡者杂志《建设》撰写评论等;做过肯舍出版社的编辑;1952年担任过“犹太文化重建委员会”的负责人。自1954年开始,阿伦特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普林斯顿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社会研究新学院、纽约布鲁克林学院开办讲座;后担任过芝加哥大学教授、社会研究新学院教授。随着《人的状况》、《在过去与未来之间》、《论革命》等著作的出版,使她成为二十世纪政治思想史上的瞩目人物
凭着《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汉娜·阿伦特毋庸置疑地置身于20世纪最卓越的政治理论家之列。在中国,除了“极权主义”和“意识形态”之外,她最为人熟知的词汇,恐非“恶之平庸”(The Banality of Evil)莫属。正如她指出了极权主义制度如何成为人类历史上新型的恶的肇始,她也以“恶之平庸”揭示了一种新型的、现代社会特有的恶的形态。然而,“恶之平庸”及其所出自的《耶路撒冷的艾希曼:恶之平庸的报告》一书,自诞生伊始便毁誉参半,而且半个多世纪以来,随着历史学家们对该书所涉史实的研究与出版,争议从未平歇。
冲突主要围绕她书中的两个观点:其一,与当时人们普遍的舆论相左,阿伦特认为,亲自参与了毁灭集中营数以百万计犹太人行为的艾希曼,既非生性凶残冷血的恶魔,亦非心理变态的怪物;既无任何针对犹太人的深仇大恨,亦无希特勒的狂热信念,而只是一个正常得令人惊讶的“普通”人。由此,阿伦特以“恶之平庸”代替了关于纳粹的恶魔神话。
无疑,作为一种理论,“恶之平庸”的提出显然十分之深刻和精彩。它揭示了一种仅只发生在20世纪的、独特却又普遍的现象:浩大的罪行,作为一项浩大的社会工程,是在许多普通人的协作和参与下共同完成的,因此,当人们试图追究罪犯的责任和动机时,竟无一人能够或愿意承担。
冲突的第二个焦点,是阿伦特对大屠杀事件中“犹太人委员会(Judenrat)”的表现进行道德审查时所使用的语词和评述。在否定了艾希曼的恶魔神话之同时,她以冷嘲代替同情,揭发了犹太人的受害者神话。她指出,正是由于犹太人委员会的合作,艾希曼对犹太人的“最终解决”才能实现得如此之“圆满”。而这显然是一个十分敏感复杂的话题。
和方方何其相像:犹太读者讨厌她,她收到无数来信,信里说她亵渎了“我们六百万殉难者的灵魂”。犹太报纸指责她“在全世界不改信仰的反犹分子的掌声中,给犹太人挖掘坟墓”。以色列政府派人来到纽约,公开谴责她“给受害者投掷石块,侮辱受害者”。拉比们在讲坛上反对她,“她被从世人敬仰和一种确实的安全感中,不可思议地跌落尘埃”。好友肖勒姆与她决裂,认为她过度强调了犹太人的弱点,“你的叙述不在客观,却带着恶意”。至于阿伦特自己,她说“被自己的民族误解,自然比被其它民族误解更让我悲伤……然而,在我看来,这种悲伤无须表达,即使它本应是某些行为和态度的最深处的动机。”在阿伦特看来,真正导致大屠杀的,是这个黑暗时代的集体道德沦丧。艾希曼之流的“恶之平庸”只是这个道德危机时代的病灶。其肇因,乃是现代社会的“无思”(thoughtless)。我们必须强调,阿伦特无意于像有些人误解的那样,想要开脱艾希曼的罪行,或将施害者与受害者等同。她想在这本书中表达的,无非是她心中的一个信念或真理:现代人的“无思”状态造成了对人的政治与道德责任的破坏。为此,她在自己的晚年,一直致力于解决“无思”的问题。
阿伦特虽声称自己一生“不爱任何民族或集体,只爱朋友”,但在这场论争中我们看到,在朋友和信念的两难之间,她曾做出的一次决择。她的理由是,人应当忠于自己的思考。作为女性思想家,阿伦特这股不屈不挠、斗争到底的倔强劲,酣畅淋漓地体现在近年由德国女导演冯·特洛塔执导的电影《汉娜·阿伦特》中。2013年,这部典型的知识分子电影在美国上映,激起了众多赞誉,也招来不少诟病。而这些赞誉和诟病,与其说是针对电影本身的,不如说是针对《艾希曼》一书。因为这部电影虽最终以《汉娜·阿伦特》命名,但所讲述的内容并非阿伦特的一生,而是有关《艾希曼》一书的诞生和争议。该片片名甚至曾拟为《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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