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七七事变

寂静回声

七七事变之前，日本侵略中国采取的是蚕食政策，九一八，伪满成立，热河事变，塘沽、秦土、何梅诸协定，伪冀东自治……一片一片削肉剔骨。七七事变意味着日本一改之前的方针，“蚕食”变为“鲸吞”。

导致日本策略改变的最大原因是1936年二二六事变失败后，主张“优先改造日本国内”的皇道派被镇压，主张对外征服的统制派得势，急于实现“国家总动员”体制。毕竟对当时的日本军人来说，对外征服比在国内造反更加令人心荡神驰。几个外因也对日本军部的决策产生了影响。一是苏联的两个五年计划完成，远东苏军实力大为增强。关东军认为，为了加强对满蒙的控制，防止来自苏联的威胁，并发起主动进攻，就必须把华北地区变为其直接控制的后方地带和军事基地。第二个因素是中国的政局在1936年西安事变后发生很大变化，国共停止内战，开始合作。日本寄希望于中国政府继续埋头内部事务、在华北等地无暇分身的企图告吹，逐步蚕食的政策此后已经不再容易轻易得手。军部从此不再主张“华北自治”、炮制“第二满洲国”，而是准备代之以直接的军事占领。

日本急于对华开战的第三个原因是从1932年起中德军事合作走入正轨，1936年德国对华出口武器占其出口总额的28.8%，德国国防部还准备为国民政府新装备41个师，以及彻底重新装备一直以来受英国控制的中国海军。随着装备水平的增强，中国政府的自信心也逐渐增强，在对日谈判中的立场逐渐转硬。如果日本听任中国完成其现代化计划，并坐视中德接近，则将在未来的东亚政局中增加很大的变数。

此外美苏的态度也影响着日本的决策。就美国来说，其孤立主义倾向自一战后就非常强烈，至30年代，绝大多数美国人只关心一项外交政策，即向昔日的欧洲盟国收回一战贷款。美国虽然在菲律宾和西太平洋有很多属地，但是在中国没有重大利益，就贸易来说，甚至日本比中国重要得多。1931-1935年美国对亚洲出口是3.09亿美元，其中对日出口1.69亿，对华出口是0.75亿。同期从亚洲的进口是4.14亿美元，来自日本的是1.48亿，来自中国的是0.55亿。两个数字中国都不到日本的一半。因此在30年代，美国对日本对华政策采取的是一种“让日本人知道我们正在注视他们”的温和策略，不会为了中国而全力以赴反对日本，甚至暗地里希望日本陷入对华或对苏战争，从而解除对菲律宾和关岛的威胁。

苏联的政治、经济和军事重心在欧洲，希特勒上台后，无论远东方面存在何种威胁，苏联都必须把防御的重心移往欧洲。远东苏联驻军虽在两个五年计划后有所增加，但与欧洲驻军相比，其人数是1:3的比例，即可说明苏联战略重点之所在。面对九一八事变之后险恶的远东形势，苏联对日本采取了息事宁人的姑息外交，几乎无事不妥协：中东铁路、库页岛油田、鄂霍次克海捕鱼权……为姑息日本，苏联将中东铁路北段廉价出售给伪满当局，并态度暧昧地表示准备承认伪满。此举解除了日本对苏联干涉中日战争的顾忌。

1937年7月，中国代表团在华盛顿与美国财政部签署白银出售协议，向美国出售6200万金衡盎司的白银（合3468万美元），以充实外汇储备、稳定币值。就在协议签字的前一天，即7月7日，日军在卢沟桥挑起了事变。实际上早在当年6月，东京政界的消息灵通人士之间就曾私下盛传这样的预言：“七夕的晚上（日本采用公历纪念七夕），华北将重演柳条沟一样的事件”，对此流言大吃一惊的军部和日本内阁都秘密派出了各自的视察人员。

七七事变爆发后，日本内阁和陆军参谋本部主张采取“不扩大方针”，而陆军省里却有势力强大的“事态扩大派”。在卢沟桥发生冲突的当夜，中日两国军队曾连夜进行调查，尽力争取就地解决，不料8日拂晓日军的迫击炮竟径自开火。7月9日双方达成临时协议，两军都暂时退回原驻地，并发布停战命令，结果当天再次发生交火事件。10日东京发来解决方案：冀察第29军向日军道歉，对“肇事人”予以处分；中国军队退出永定河东岸；彻底取缔抗日团体。中方由天津市长兼第38师师长张自忠负责交涉，由于双方条件不一致，谈判未能取得成果。当晚日军开始炮击龙王庙和东辛庄的中国驻军。

7月11日，在“扩大事态”与“不扩大事态”之间摇摆的近卫文麿内阁决定动员本土的3个师团，并动员关东军和朝鲜军，向华北增兵，并指派香月清司接替主张不扩大事态的田代皖一郎为天津驻屯军司令。7月25日，驻丰台的日军一个大队以“护侨”和“保护东交民巷使馆区”为由开入北平城，在广安门与中国守军交火。日军以此为借口，在7月28日炮轰南苑的中国军队，翌日北平沦陷。

日军顺利占领北平后继续向南推进，不久即到达石家庄至德州一线。陆军省随后从本土、关东军和朝鲜军屡次调兵，又投进了数万军队，不过仍不能达到令中国政府求和目的，遂再把第三次作战目标推进到黄河一线。按照日军的设想，随着军事压力的增加，像中国那样的军队是不堪一击的，立刻就可以使南京政府屈服。但是中国的抗战烈火越烧越旺，中国军队的战斗意志益加昂扬。到了8月13日，事变终于延烧到上海，中日战争由华北的局部冲突演变为全面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