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1997年的《霍乱之乱》

寂静回声

《霍乱之乱》，池莉写于1997年，比毕淑敏的《花冠病毒》早了15年。那时候非典还没出现，她早已成功转行，还做了武汉文学院的院长。

    这是一个中篇，起首之句先声夺人，已经决定它的基调：平易叙事，以波澜不惊的生活场景，来展示一个永久需要认真面对的危险。

    人间的恐怖从来不在事件突发的那一刻，而在寻常生活的河流中，在之前，在事后。之前与事后，构成了事件的根本。

    这就是：“霍乱发生的那一天没有一点预兆。”

    可不就是没有一点预兆？它说来就来，就像今天新冠的发生。而它又是怎么悄悄掩至的呢？

    这其实不只是某个时期的事，它代表的是过去、现在，甚至将来，以及整个人类。

    天花、鼠疫、霍乱、黑热病、虱传回归热、斑疹伤寒等等，在今天已经走远，似乎确实成了历史，所以人类是自豪的，骄傲的，我们说它们统统被消灭了，形势一片大好。

    于是教材就把它们当做历史，医学院的学生们就看都不看。消灭了，没必要了嘛。

    然而，这其中总会有人保持清醒，尽管是有限的几个人。

    学生秦静要问，到底是控制了还是消灭了，到底是消灭了，还是基本消灭了？找不到答案，她就难受。

    防疫站的主任闻达，会仍旧不放弃研究，每天加班加点写他的调查报告，即便老婆动不动来闹，他也不肯改变。

    “他对所有的流行病都怀有巨大的兴趣和热情”，他知道那个隐形世界的秘密，所以他说：

    “年轻人！不要自以为是！疫情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细菌、病毒以及一切的微生物布满了我们的生存空间，它们每时每刻都在裂变，在繁殖，借助空气、水、动物和昆虫等各种媒介在传播，没完没了地传播，没完没了地传播。”

    “是的，也许我们等待十年八年，也没有什么传染病大流行，但也许就在忽然之间，它会冒了出来。

    没有传染病的流行是一件好事……但是这决不能成为我们偷懒和懈怠的借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们每天都要以战斗的姿态进行工作。我们是研究人员。我们防患于未然。我们不给人们带来任何痛苦而是保护人们免受疾病的侵害。”

    “对于消灭，可以有不同的理解。不管什么课本什么书，它说消灭了，我们可以理解成这一次消灭了。这一次不是永远。要记住，微生物与我们同在这个生活空间，它们无孔不入，它们的繁殖、变异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的。一旦

    为它们提供了外因，立刻就会造成发病。说消灭不重要，怎么理解消灭很重要。我们流行病医生应该有自己的理解。懂吗？”

    这位闻达主任，如果在灾难片中无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但是他在现实里是怎样呢？

    形势一片大好，防疫站根本没人重视，连供应室都会刁难。既然这样一个带着荣耀参加过世界卫生组织年会的高端人才，都是“远看是一个要饭的，近看是一个烧炭的，一问才知道是防疫站的”，年轻人当然会在这种环境里消磨掉热情与志向。

    池莉当年做的正是防疫工作。

    但是忽然间，霍乱还是又来了，因此防疫站和防疫站里的人，终于就有了光彩夺目的一刻。

    突如其来的霍乱让所有人紧张起来，专业知识高端的闻达随即被推为总指挥，一路绿灯。

    各种必需的设备以惊人的速度送来，各方配合，特事特办。疫区封了，大圈小圈，隔离消毒，检疫治疗，十几天连续作战，霍乱终于被战胜了。

    看此处，我们沿袭的不过是旧有经验，就像人们说目前的病毒治疗一样：没有特效药，只有常规疗法，增加免疫力，看各人造化。

    然而事情完了怎么样呢？

    没有荣誉，没有奖励，时间过去了一段，疫情期间购买的设备发生了财产归属纠纷，大家纷纷争抢，就连食堂也天天来算账。“我们站除了增添了一些是非之外，突然地，一切都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和单调。”

    这样一种情况下，闻达恢复了从前，但他是那种一贯的从前，一种生活中令人惋惜的从前，一种大历史下最可敬的从前。

    而“我”和秦静，则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经历过这场霍乱，我离开了，秦静开始献身于传染病研究。人类因后者而继续，因前者而进入灰色地带，甚至会成为地球的病毒之一。

    盲目乐观，临时抱佛脚，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事后遗忘，一如从前，这是人类灾难史上几乎不变的循环。
https://www.ttd3.cn/book_6759.html

奋起直追

普罗大众，是一群忙碌的蚂蚁，难于思考，尽力于口粮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