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被苏州大学的朱烈教授看到,他有一双发现天才的慧眼。朱教授找到陆家羲,建议他把论文直接寄给世界权威期刊《组合论》。
1982年5月,陆家羲收到了正式出版通知与版权签约书。1983年3月,陆家羲的前3篇论文正式发表;4月,后3篇论文一并发表。至此,独自闪耀了130多年的“斯坦纳系列”明珠,被中国的陆家羲最先摘取了!
马上,他把相关6篇论文相继寄往美国,仅仅一个月,他就收到了全部回信。一个月啊!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的学术论文经过中国、美国、加拿大,又从美国返回中国,五段跨国旅程,仅仅用了一个月。相比之前每封信都要等一年的时间,这简直就像是奇迹!
多伦多大学门德尔松教授在信中写:“这是世界上20 多年来,组合设计方面最重大的成果之一。”捧着这篇信纸,他闭上眼睛紧抿着嘴唇,泪水无声的簌簌而下。
1982年5月,他做了一个重要决定:接受哥伦比亚大学的版权签约书,不收取任何报酬。消息传出,各种声音纷至沓来,有人劝他:何不等等?还有机会取得报酬。有人酸溜溜的讽刺:让外国人发表,就是不爱国。但这些声音他统统不在意:决不能让“寇克曼系列”的悲剧重演。
之后的1983年1月,《组合论》杂志给与他的论文极高评价;3月,他的三篇论文出版,撼动了世界组合学领域;4月,《组合论》杂志发表系列论文,他的名字彻底响彻了西方数学界......但讽刺的是,国内竟还对他一无所知!
终于,他被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同胞看见了。可中国的彗星,为什么偏要等外国人推荐后才被重视呢?!
但即使他已名扬世界,包头九中和教育局领导却不知道。就连参加学术会议的400元路费都是他妻子筹借的。
7月25日,中国首届组合数学学术讨论会在大连开幕。加拿大门德尔松先生向他提出邀请,请他到多伦多大学工作。他婉言谢绝了,说:“我国组合学还不发达,我要留在祖国。”门德尔松笑了,钦佩的望着他,还把多伦多大学的校徽赠给了他。
会议中,他以特邀代表的身份走上讲台,用中文向全世界数学界宣布:我已经证明了“斯坦纳系列”! 顿时,全场沸腾了!
会后,无数惜才的手伸向他:中国应用数学研究所副所长,推荐他到合肥讲学;
华南师院、华中师大、兰州大学、大连工学院、哈工大、黑龙江大学邀请他到本校任教;内蒙古大学陈子歧副教授连拉带劝:“还是留在内蒙大学的好!”这颗金子,终于被人发现了,但并非所有人都发现了.....
9 月,包头市九中校长,收到了来自多伦多大学的一封信。斯特兰格威校长和门德尔松教授,诚恳的邀请他去加拿大讲学,这两个外国学者,爱惜人才就像爱惜钻石,不论国界。但九中校长却对此不屑一顾“又不会提高升学率!去什么去?”
1983年,是他几乎被累垮的一年。数学研究、论文发表,教课任务……
他忙着整理讲学稿,忙着思考“斯坦纳系列”完稿论文。连鞋子露出了脚趾头,他都不舍得再去买一双。
武汉会议结束后,他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家,把衣兜里舍不得吃的桔子,拿出来分给女儿们,便一头栽倒在床,累的再也起不来。妻子帮他盖好被子,他虚弱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就闭上了眼睛。而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微笑竟是他最后的告别!
1983年10月31日凌晨一点,他永远的离开了。那一年,他才刚刚48岁。他走的太早、太寒碜,躺在土坑上,依然穿着那双露着脚趾头的鞋。一句遗言都没有留,只留下了15箱书和400多元外债,再就是抽屉里尚未完成的,“斯坦纳系列”最后一篇论文。
在他去世当天,妻子收到中国科学院寄来的45元钱。其中28元是从大连到合肥的路费;9元是他买的一部数学新作报销款;剩下的8元,是他为人代审稿件的酬劳。他一生中唯一从出版部门换来的报酬,就是这8元!
他死了,死的一贫如洗,死的不声不响。包头市新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同志来了;中国数学学会内蒙古分会主席来了;内蒙古师范大学数学系主任来了;好友和学生们恸哭着走向他……
斯特兰格威校长发来唁电:“门德尔松教授和我对此非常沉痛,这对世界数学无疑将是极大的损失……”12月,《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汇报》、《内蒙古日报》,同时刊登了他的讣闻。《人民日报》报道的标题是:“拚博20 多年,耗尽毕生心血,中学教师陆家羲攻克世界难题斯坦纳系列。”
1984年9月,中国组合数学学会组织了“陆家羲学术工作评审委员会”,对他一生的研究成果给予了高度评价。
1984年底,曾“拒绝”过陆家羲的《数学学报》,终于全文刊发了他于23年前投出的,那篇关于“科克曼女生问题”的论文。
1987年,陆家羲的《不相交的斯坦纳三元系大集》研究成果,被国家科委评为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
他走的不甘、走的憋屈,他解开了世界性数学难题,但却留下了一道更难的现实问题给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寇克曼系列”的悲剧?为什么会有英才早逝的遗憾?
而今,那个时代早已成为历史,他的名字仍旧被很多人所遗忘!世人皆知陈景润的“哥德巴赫猜想”,但如今又有多少人知道,他曾为祖国作出的巨大贡献与牺牲?!这样的默默英才,我们怎能忘记?
陆家羲的研究,究竟有什么价值、地位如何,在数学界自有判断,我们不做过多的评价。但是,价值绝不和经济效益划等号。哪怕陆家羲没有作出直接贡献、没有产生具体价值,单单只是挑战了人类智慧的极限,难道还不值得敬佩、不值得保护吗?
在陆家羲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会念经的不是外来和尚,也许就在山后的破庙里。我们中国历来不缺乏人才和天才,缺乏的是发现人才和天才的眼睛,以及培养、扶持、保护他们的机制。
假设,没有国际期刊的公开发表,没有国外学者的主动提及,或许陆家羲这个土生土长的天才将会一直贫病交加,终其一生都被埋没。如何避免这种“墙内开花墙外香,错把朱砂当红土”的悲剧再次发生,才是我们最应该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