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产负债表衰退

寂静回声

4月11日，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称，3月份中国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同比上涨0.7%，涨幅比2月回落0.3个百分点，创2021年10月以来新低，显示总需求仍然不振。
3月工业生产者出厂价格指数（PPI）同比下降2.5%，降幅扩大1.1个百分点，创2020年7月以来新低。
两个数据的表现均低于中国金融数据和分析工具服务商Wind统计的市场预期值。
国立台湾大学经济学系副主任、教授Elliott Fan4月12日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经济发展模式出了问题，而这些数字反映出的只是冰山一角。
在经济学上，这个问题被称为资产负债表衰退。
“这跟日本的泡沫经济爆掉之后发生的事情非常类似，就是说中国事实上正在走同样的路。”Elliott Fan说，中国的经济发展模式很大程度上复制了当年日本房地产泡沫经济的问题，“而整个问题的核心就是发债”。
他表示，“债这个东西很有意思，它是促进经济成长的一个很重要因素。举例说，如果我有一个公司，要发展一个项目，我不太可能用自己的钱，一定是借钱，就是跟银行融资等。
如果项目很有发展潜力，在中长期就赚了很多钱，我就还给银行，这是正常的经济运作。也就是说，债是促进经济发展的必要条件。”
“问题在于，假设有两个项目，一个能赚钱，而另一个用来搞官商勾结，就是说在圈钱。”
他说，“官商勾结的问题在中国很严重，有很多有特权的人跟银行借钱，银行不敢不借，但这些项目实际上不赚钱，可是过程中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方式得到好处，把钱分掉，而项目不能好好发展，就赚不了钱。这种债多了之后，就产生了负面影响。”
Elliott Fan表示，社会上总是存在好债和不好的债，一个健康的经济体应该具备一种机制——把钱分到好的债上，出现不好的债的几率就会变小，这是健康的经济体能够持续成长、发展的基本环境。
“但中国脱离了这个基本环境，问题就在于在过去的发展过程中发了太多的债，而且主要集中在房地产上。
为什么房地产总是很容易造成金融问题，它为什么总是一个大麻烦？原因是预期心理。”
他解释说，社会的运作有许多重要指标，其中有些指标不会引起太严重的预期心理，但股市、金融性资产等指标，很容易引发严重的预期心理，当它们上涨时，人们总是期望它们会继续上涨，其中包括房地产市场。
“在专业的经济学研究中，最怕的就是预期心理。”他说，“为什么预期心理形成之后很麻烦？因为人们会变得不理性。政府可以采取的各种政策调节工具，只有在人们理性时才会产生效果，当整个社会都变得不理性时，任何政策工具都会失效。”
他表示，日本和中国的房地产泡沫形成的原因之一就是预期心理不断膨胀，导致泡沫不断增大，而当局却从未妥善处理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呢？因为数字看起来很漂亮。
泡沫破灭之前，它光辉灿烂非常好看。大家都赚很多钱不是很开心吗，谁愿意去做吹哨者？而泡沫破灭之后所发生的，就是中国现在发生的事情，叫做资产负债表的衰退。”


Elliott Fan表示，在自由经济体中，泡沫破灭后可能引发严重后果，因为政府通常不会过度干预市场。但中国的市场则不同，把所有领域都纳入管制范围，“所以现在做的事情就是不准（企业）倒闭，因为倒闭是有连锁性的”。
他举例说，如果A借给B一千元，那么B就有能力将这一千元借给C，以此类推，债务可以不断地循环下去。“可是它倒掉的时候就麻烦了。倒掉之后连锁倒闭，最后那个人说我赚不了钱、亏了，还不了一千块，然后从D、C、B、A一直退回来，所有人都不能还债。所以债一旦出事的时候，它的连锁性就会出现。”
Elliott Fan说，处理方法是不准企业倒闭，使用各种工具延长债务期限，认为只要企业都不倒就不会出现连锁反应。
“可这只是缓解了问题激烈爆发的情况，并不代表解决了问题，因为债总是要还的，总得有人还。”


“过去，中国的经济很大程度是靠发很多债来推动，包括房市和其它的债来推动。
可是现在这个循环已经走不动了，因为房市开始回落，经济在萎缩，整个社会的总体经济都在往下走。”
Elliott Fan表示，当债出现问题的时候，无论是个人还是公司，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不能再借钱了。“
换句话说，他整个经济活动就受到限制，他原来能做的投资跟活动就受到限制，所以投资会减少。”
其次，消费会减少。他表示，债务过重后，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都会开始削减开支，就导致消费下降。当各方面的消费都减少时，物价就会下降。
“也就是说，整个民间的需求在萎缩的过程中，物价一定会往下走，通货膨胀会往下走，甚至于形成通货紧缩。而一旦发生通货紧缩，政府就很难有工具来处理。”
Elliott Fan表示，中国的物价疲软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现象。一旦资产负债表开始出现衰退就很难收拾，并且通常会持续很长时间，原因就在于，它是一个恶性循环的过程。
“所谓恶性循环就是：物价上不来，甚至于通货紧缩物价会是负增长——这会极大地打击投资意愿——投资意愿差，所能创造出来的就业机会就少——于是民间的消费就会更进一步紧缩。”
他还表示，社会的经济运转机制有一个循环性，现在中国正处于资产负债表衰退的循环中，物价、投资等各方面都会下降。政府因为没钱也会采取节约措施，因此所有方面都在萎缩。
“一个变数的萎缩带动另外一个变数的萎缩，互相萎缩，不断地循环下去。”
他说，“这是经济的噩梦，也就是说，中国经济的寒冬已经来了，早就来了，现在会感觉越来越冷，因为所有的指标都开始朝向那个方向发展，而且循环慢慢地在出现。这个循环一旦出现就会持续相当长时间。”
Elliott Fan表示，发布的数字即便已经过“美化”，看起来还是很糟糕。“实际的数字没有人知道，但从各种迹象来看，非常不妙。我认为一个比较重要的预期是，这些现象短期之内不会改变。”
“资产负债表衰退是一个特殊的衰退现象，这种衰退现象非常麻烦，而且它的量体非常大。那些地方债务、房地产泡沫的量体非常大，主要是它量体实在太大，所以它不可能在短时间之内把这些东西消化掉。”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