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保守主义思想五大经典著作

寂静回声

美国保守主义文献非常庞大，像任何庞大的文献一样，里面充斥着大量垃圾。即使有思想的右派人士在什么是真正的保守主义问题上，也存在真正的、常常令人痛苦的差别。不过，下文中的五本书接近于经典：你可能不同意这些著作中的某些观点，但每一本都对现代右派思想做出了公认的贡献

《多余人的回忆》艾伯特·杰·诺克 著（1943）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间，美国右派达到它的最低点。个人主义者为之奋斗的两个伟大理想都丢失了，当时很少人称自己为右派。看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可怕灾难后，他们坚决反对美国卷入欧洲的战争或者任何别的地方的冲突。对内则反对富兰克林·罗斯福的新政。这两个努力有一个共同的衡量标准: 30年代40年代的个人主义右派反对政府扩张，赞同激进的记者兰道夫·伯尔那（Randolph Bourne）的观点“战争是对国家的治疗”。

艾伯特·杰·诺克（Albert Jay Nock）不是这种反战、反国家主义的右派领袖；他喜欢引用杰斐逊的话达到这样的效果：如果不能和政党一起上天堂，他宁愿不去那里。但诺克在好几个方面是个人主义者的领袖和最善于表达的宣传家。在1935年他就出版了一本书《我们的敌人：国家》，这是对传统右派非正式观点的全面阐述。此前十年，他一直是当时影响最大的政治周刊之一《自由人》的编辑，该杂志虽然在发行量上小于《国家》和《新共和》，但比其中任何一个都更受尊重。 诺克这种人被20世纪看作多余人，但他们仍然坚持自己的原则和个性。诺克的书更多是他思想发展的概要而不是通常的回忆录。它虽然在世界观上是悲观的，但对萌芽中的保守派来说，却是巨大的鼓舞：他们不需要屈服于集体主义、无休止的战争、和庸俗。奥威尔的《1984》五年后才出版，但是在内容上，诺克的《回忆录》已经向保守派显示他们能够对所有形式的老大哥说不。

《多余人的回忆》是一本很特别的书；后来的保守派可能对诺克时不时批评婚姻和有组织的基督教感到恼火。作者是已婚男人，曾经担任圣公会牧师，但对两者他都不喜欢。在后来三十年中非常流行的社会保守主义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无法在诺克身上找到，但是高雅文化的保守主义和杰斐逊式强调有限政府（如此限制以至于诺克自称无政府主义者）的思想在《回忆录》中随处可见。



《通向奴役之路》弗里德里希·哈耶克 著（1944）

或许让人吃惊的是，30年代和40年代的个人主义者虽然对自由市场非常热衷，但是他们多数人都没有接受过多少正式的经济学训练。因此，在试图和学术界的马克思主义者、社会主义者、混合型经济的支持者论战中，他们处于明显的劣势。到1940年代中期他们在论战中似乎再次被彻底打败了。这个情形在欧洲更糟糕，那里的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使得自由市场经济学家处于危险中，所以那些能逃跑的人都逃往英国或者美国。

英国是哈耶克最初的目的地，他在伦敦经济学院教书，1938年他入籍成为英国人。但是他对社会主义在英国的流行感到很警惕。在他为1976年版的《通向奴役之路》的前言中所说的“英国“进步”圈子对纳粹运动特征做出了完全错误的解释”。从1940年开始，在不研究纯粹经济学问题的业余时间里，哈耶克开始撰写自己对极权主义兴起的解释。该工程因为战争越来越激烈而具有了新的紧迫性。他在1956年写到，“我觉得这种对敌人的政治制度的广泛误解，以及很快成为我们新盟友的俄国的误解是非常严重的危险。而且，英国本身在战后进行同样的政策实验的可能性已经越来越明显，我相信它们将造成了像其他地方那样的自由毁灭。”

哈耶克试图解释社会主义和更笼统的国家主义如何导致极权主义和一种新的奴役，正如在《通向奴役之路》中所说的。哈耶克非常真诚地把这本书献给“所有政党的社会主义者”，希望劝阻他们抛弃错误理解的计划经济工程。该书在英国大获成功，但在美国刚开始没有人愿意出版，至少部分原因是意识形态问题。一个出版社称“一个有声誉的出版社来说是不适合出版这本书的。”最后，在另一个逃离欧洲的自由市场经济学家弗里兹·马克卢普（Fritz Machlup）（来到美国）、芝加哥大学经济学和法学教授艾伦·迪莱克特（Aaron Director）的敦促下，该书在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出版。当时还默默无名的奥地利经济学家为英国读者写的《通向奴役之路》一下子成为美国的热门畅销书。一年之内连续七次印刷。

《思想的后果》理查德·维沃著（1948）

部分是希望复制《通向奴役之路》的成功，芝加哥大学出版社四年后出版了《思想的后果》，当时编列了7500美元的宣传预算推销这本书。但是这本书的销售量让人失望，至少刚开始如此，出版一年后，《思想的后果》只卖出去不足8000册，第一次印刷的数量都还没有处理完。但是后来，销售量稳步提高，连续六十多年不间断地重印。

维沃是芝加哥大学英语教授，他认为《思想的后果》这个标题“不可救药地陈腐乏味”，他自己的题目是《可怕的衰落》，可出版商劝说他用他们的选择可能销售更大些。今天，从来没有阅读过维沃书的人也能用这个标题支持多种政治倡议和宣传活动。本书的核心观点更宏大，虽然涉及到修辞，音乐、外交政策，但《思想的后果》在本质上是形而上学著作。

该书是维沃企图解释导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西方道德失败的尝试。他认定腐败的源头在于人们抛弃了普遍性的信仰，维沃把其发展过程追溯到14世纪。因为提出这样的观点，维沃有时候成为没有读过《思想的后果》的人嘲笑的对象。他们说他是怪人，把西方文明的所谓衰落归咎于唯名论哲学家奥康的威廉（William of Ockham）。

《思想的后果》中表达的东西实际上要细腻复杂得多。维沃试图显示日常关注的事务背后是形而上学假设，比如，他回顾了柏拉图对音乐道德的兴趣，提到书面文字颠覆思想的潜力。实际上，维沃关于大众传播、新闻和虚拟现实机器的观点是深刻和有预见性的。他把并非由电线和塑料构成而是由文字和观点组成的虚拟现实称为“大立体感幻灯机”，这观点对现在的相关性和意义或许比维沃第一次写出这些东西时更大。

尽管该书讨论的是宏大话题，但它通俗易懂，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维沃的道德强度。这本书也不厚，只有不到200页。《思想的后果》或许介绍保守主义最重要思想的是最好的最简短的一本书。



《见证》惠特克·钱伯斯 著（1952）

乍一看，在这个名单的所有著作中，《见证》或许是时机最糟糕的书了。比其他任何一本书都更多地是冷战的典型产物。至少，初看是如此。
钱伯斯是30年代和40年代的著名记者，后来成为《时代》高级编辑。但是在此之前，他是共产党员，是个间谍。当他在1948年在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作证时，指名道姓地提出了在美国的苏联间谍活动。他指控给苏联人提供机密文件的其中一个名字是阿尔加·希斯（Alger Hiss）。此人是罗斯福在雅尔塔会议上的顾问，起草联合国章程的敦巴顿橡树园会议的秘书长，1948年时是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会主席。希斯否认这些指控，后来被判伪证罪。

钱伯斯-希斯听证会成为美国内部关于冷战的第一个重要场景，美国人被分裂为两派，一派是信任希斯的人，基本上属于自由派和上流社会；另一派是那些相信钱伯斯指控的人。国会议员理查德·尼克松作为钱伯斯的辩护者和希斯的指控者而一举成名。整个戏剧---包括对希斯伪证罪的两次审判和对指控钱伯斯诽谤的民事官司。有人可能说这预兆了麦卡锡时代的到来。这个时代不仅让保守派和反共分子和反反共分子和自由派相互斗争，而且预示了民粹主义者对东部特权人士的强烈抵制。对于有些美国人来说，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和哈佛大学出身的希斯代表了陌生的统治阶级，他为外国政权服务并不奇怪。他在第二次伪证罪审判中被判有罪，但是自由派坚持，有些至今仍然坚持希斯是无辜的，虽然有解密的克格勃文件和美国情报部门的文件为证。

《见证》讲述了钱伯斯的故事，是冷战早期历史的重要文件。但是《见证》更多是关于苏联间谍、希斯审判、和钱伯斯本人受折磨的生活的记录。钱伯斯把冷战看作“两种不可调和的信仰”之间的斗争，不是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而是信仰人和信仰上帝之间的斗争。钱伯斯写到“西方世界的危机在很大程度上存在于它对上帝的冷漠。存在于西方世界实际上分享了共产主义的唯物主义观。”在地缘政治斗争背后是宗教和精神斗争。


《保守主义思想》拉塞尔·柯克 著（1953）

甚至到了1950年代中期的时候，最保守的共和党人，包括共和党先生本身，俄亥俄州参议员塔夫特(Robert A. Taft)仍然喜欢被称为“自由派”。“自由派”这个词正在发生变化，在政治学中重新被定义从表明一种对小政府的承诺到偏爱大政府，但是这个词仍然保留了足够的标记，政客们不愿意抛弃它。相反，“保守派”最开始使用时具有贬义，是大企业的马屁精的绰号。1951年因为出版《耶鲁的上帝与人》而一举成名，在1955年创办《国民评论》的小威廉·伯克利仍然自称“个人主义者”。最大的保守主义青年组织是“院际个人主义者协会”（后来更名为“院际研究院”)。

拉塞尔·柯克的书连同彼得·维里克(Peter Viereck)的《重访保守主义》(1949)和克林顿·罗西特（Clinton Rossiter）的《美国保守主义》(1955)开始为这个词恢复名誉。没有人会把柯克错误地当作福特汽车公司的发言人。这个密执安州立学院历史系青年教师在他对英美保守思想传统进行考察的《保守主义思想》中公开批评工业主义。

柯克书的副标题“从伯克到桑塔耶那（Santayana)（后来在修订版中改为从伯克到艾略特)显示了作者雄心壮志的范围。在人们想当然地认为美国根本上是自由主义国家，是启蒙和革命的产物的时代，柯克认为存在一个持久的、或许多样性的保守主义思想传统，从英国政治家埃德蒙·伯克经过美国革命、宪法、联邦主义者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和杰斐逊式罗阿诺克的约翰·伦道夫（John Randolph of Roanoke）,经过约翰·卡尔霍恩（John C. Calhoun）、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一直到20世纪思想家如欧文·巴比特（Irving Babbitt）、保罗·埃尔默·穆尔（Paul Elmer Moore）、艾略特（T.S. Eliot）。而且，柯克还认为这个保守主义非常接近柯勒律治、迪斯累利和乔治·吉辛（George Gissing）的英国保守主义。

《保守主义思想》简直就是里程碑式的著作，在超过500页的篇幅里谈到了常常不知名的人物，本书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容易懂。但是它很吸引人，尤其是对那些肯花时间欣赏美妙文笔的读者来说。柯克的书是当今传统主义保守主义的痛苦根源（fons et origo），虽然它几乎根本没有提到保守主义名称在今天党派政治中的变化。在柯克看来，保守主义首先是对意识形态的否定，是捍卫稳定和有机组织的社会。改革政府的计划在柯克想象中的秩序中很少有什么地位，但是如果不了解柯克，政治保守主义肯定失败，有魅力的领袖（或不那么有魅力的）领袖和保证让中央集权没有痛苦的政策诀窍肯定会对它感到入迷。

令人惋惜的是，保守主义者对自己的思想史的了解往往非常有限。阅读这五本书的学生将了解到最基本的内容，他将比90%的同学更好地受到他是谁，他相信什么的教育。首先，他获得的知识本身将给他带来回报，在更低的实践层次上，他将成为自己信仰的更好宣传者，如果和满足于做事而不思考的人相比，能更好地分析这个世界。当然，对理解自己和理解现代右派同样感兴趣的自由派也会从这些书的阅读中得到收获。

作为这五本经典的补充，接下来最重要的著作是乔治·纳什（George H. Nash）的《1945年以来的美国保守主义思想运动》,它详细考察了从二战结束起到1970年代逐渐形成保守主义的记者、教授、其他思想家。

如果要简要了解保守主义的讨论主题，最好参阅罗伯特·尼斯贝特的《保守主义：梦想与现实》。保罗·戈特弗里德（Paul Gottfried）的《保守主义运动》第二版简练、深刻地描述了现代保守主义的机构和思想形式。《国民评论》前文学编辑和《记事：美国文化杂志》的当代图书编辑齐尔顿·威廉森（Chilton Williamson Jr.）出版的《保守主义书架》提供了很多短小精悍的文章，介绍了对保守主义者有重要作用的50本著作，包括本文的五本经典，以及埃德蒙·威尔逊（Edmund Wilson）和环保主义者爱德华·艾比（Edward Abbey）的让人吃惊的（宝贵的）著作。